在曲江，位于长安城南朱雀桥之东，是盛世大唐国都长安的文脉之地，不论是达官显贵，还是文人雅士，都喜爱在此游玩宴饮，吟诗唱和。在“雁塔题名”的风光无限和“曲江流饮”的风情雅趣中，无数诗人才子留下了关于曲江的诗篇。曲江的秋，是韩愈眼中的“曲江千顷秋波净，平铺红云盖明镜”；曲江的夏，是白居易眼中的“水禽翻白羽，风荷袅翠茎”。而说到曲江的春，“诗圣”杜甫的那句“一片花飞减却春，风飘万点正愁人”便涌现在了我们的脑海。 

如果说长安是杜甫魂牵梦萦的追梦之城，那么曲江水，就是他的解忧之水，他借诗抒情，将对家国的情怀倾注进粼粼的水波里，在长安城中缓缓不息地流动。杜甫的一生，创作了大量与曲江相关的诗篇。每一时期的曲江诗，都凝聚了杜甫不尽的情思，也是他当下心境的真实写照。那么，杜甫是如何在诗句中描绘曲江景色的？这些文字背后，又承载着他怎样的情感呢？

曲江醉春

首先咱们插播一条新闻快报：最近几年，以大唐不夜城为核心的“曲江商圈”，丰富了西安市民的文化生活，新一代“网红城市”西安市正在以超越奔跑的姿态再次彰显历史文化名城的魅力。

有人说，现代人之所以愿意徜徉在今天的“人造景区”，是因为想体验这里的科技感、智能感。我反倒觉得，这里分明是一种深邃的历史沉淀感，它似乎帮助游人唤回故地的长安旧梦，感触曲江的“文化余温”。

那问题来了，回到杜甫的时代，大唐有不夜城吗？这个真没有。因为除了每年元宵节那几天，长安是要执行宵禁的。不过没关系，杜甫在长安当左拾遗那会儿，他除了每天出入于首都办公区的“顶级写字楼”，还经常去曲江遛弯儿。诗人写过《曲江二首》，咱们来看看第一首：

一片花飞减却春，风飘万点正愁人。

且看欲尽花经眼，莫厌伤多酒入唇。

江上小堂巢翡翠，苑边高冢卧麒麟。

细推物理须行乐，何用浮荣绊此身。

读完这首诗，大家的第一观感是啥？诗中竟然出现“须行乐”三个字，这种做派好像安到谁身上也安不到杜甫身上。及时行乐是什么调性？要么放荡不羁，要么颓废消沉。诗中不光有“须行乐”，还有花、有酒，老杜是既看花又吃酒。看花吃酒，如果正遇“良辰美景”，该是何等的“赏心乐事”！

别急，还有三个字呢：“正愁人”。这说明，杜甫是“伤心人别有怀抱”。好不容易春天来了，花儿开了，现在怎么样？“一片花飞减却春”，春天的消逝已经开始。这是风景吗？这是大煞风景。因为美好，所以珍惜。因为短暂，所以珍惜。因此，文学史上形成一个创作规律，诗人词人都有着深深的“惜春情结”，他们笔下的“花谢花飞”，主打一个愁肠寸断。韩偓说：“惜春连日醉昏昏，醒后衣裳见酒痕。”秦观说：“晓日窥轩双燕语，似与佳人，共惜春将暮。”辛弃疾说：“惜春长怕花开早，何况落红无数。”李清照说：“惜春春去，几点催花雨。倚遍阑干，只是无情绪。”看看吧，每到春去，文人们的“季节综合征”集体爆发，正所谓“骚人竞赋惜春诗，为惜花飞万点时”。

当杜甫行走曲江，他看见枝上的残花继续飘落，花海顿作一片花雨，杜甫怎么说？“且看欲尽花经眼”，在花儿落尽之前，姑且再欣赏一番它的美丽吧，真是有多么不舍就有多么留恋，有多么赏爱就有多么悲哀。杜甫正是“心有所恋”，才“悲从中来”，他的心情已经无法安顿，他的酒也停不下来，即使没少喝，还要喝不少，“莫厌伤多酒入唇。”

看到这两句，别人喝酒都喝出个开怀，杜甫喝酒，是不是喝了个憋屈？说老杜憋屈，真的一点都没说错。别人喝酒，似乎都升腾了，只有杜甫真的吞到底了。杜甫为啥超量喝酒呢？别忘了，有一个专属文人开出的“经典药方”啊：何以解忧，唯有杜康。因此，杜甫上联一句“风飘万点正愁人”，下联跟上一句“莫厌伤多酒入唇。”前面有愁，所以后面有酒。那杜甫在曲江醉饮的春天到底是哪个春天？杜甫仅仅是感叹春光易逝吗，“风飘万点正愁人”的愁都包含哪些纠结呢？

《曲江二首》，杜甫写在公元 758 年，掐指一算，这是安史之乱的第几年？第四年。

这个时候，杜甫看到的曲江什么模样？“江上小堂巢翡翠，苑边高冢卧麒麟。”“江”指的就是曲江；“小堂”指的是达官显宦游春的别墅；“高冢”指的是芙蓉苑边高大雄伟的墓地。小堂还和从前一样吗？“江上小堂巢翡翠”，翡翠鸟在小堂作巢，物是人非。墓地还和从前一样吗？“苑边高冢卧麒麟”，墓前的石兽倒卧在地，今昔巨变。活人的住所是“小堂巢翡翠”，何等荒凉；死者的坟墓是“高冢卧麒麟”，不胜寂寞。一见空堂无主，二见冢废不修。所以，杜甫触目江景 , 作诗遣怀。

那大家想想看，杜甫只是伤春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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